回忆永高学运

回忆永高学运

1950届高中  姜学彩、卢兆藩、李锡良（执笔）

（一）永高简史

省立永定高中（简称永高）创建于1945年秋，校址在湖雷车前岗。其前身是二战期间1944年春从香港辗转迁来的大诚高中。迁来的第二年即1945年秋，日本投降，二战结束，大诚高中迁回香港，经省政府批准始创永定高中。大诚高中在湖雷留下的全体师生和一切设备，全部归永高接收和使用，原大诚高中校长熊耀球仍担任永定高中校长。因此，永高创建的第二年即1946年冬起，便年年有应届毕业生。

永高学制三年。限于设备简陋和生源与师资的有限，每年只招收一个秋季班40人，第三年加招一个春季班，学生总人数在140人左右。

永高共计毕业了三届学生，约九十余人。1949年春，当时政府为了加强永高学生的“政治”管理，校址从湖雷迁入县城内，并与原县立初中合并而成为完全中学。校名称省立永定中学。

（二）学运蓬勃

永高办学的时间（1945.9—1949.2）正处于解放战争时期，形势影响，学生政治思想活跃，学生运动开展蓬勃，连续不断的闹学潮，一浪高过一浪：

(1)闹当地湖雷税务稽征处。

1946年端阳节，永高伙房为了给全校师生加菜，宰了一头自养的菜猪，湖雷税务稽征处主任卢奎章，贪婪无厌，通知学校要缴交屠宰税。为此，引起学生愤怒。学生会决定抗缴，于6月28日（农历五月初十）湖雷圩天，发动学生四五十人，把稽征处门口围住，要与他们评理。伪主任卢奎章自知理屈，纵身从溪边的后窗跳出，涉河逃走。自此以后，学校宰猪，他们不敢再来要税。

(2)收藏与散发游击队传单

1947年冬的一个夜晚，白霜皚皚，我闽西游击队在湖雷街和永高学校散发传单。凌晨五点，被湖雷伪镇公所发觉，派好几个持枪的乡丁，打着手电筒，沿街捡收传单，又沿公路捡收来到永高。他们走进永高靠公路边的侧门，在门内小坪和学生宿舍前，手电照上照下，左看右看，没有发现传单。之后，返回镇公所。

当时，乡丁们万没料到，游击队散在永高学校里的传单，早在他们来到之前，已为勤奋早起的同学李锡良、卢兆藩等捡收藏起。他们的来到自然只有扑空。等他们走后，李、卢等又把传单取出传阅，使全校师生普遍受一次党的直接教育。

(3)闹湖雷邮电所

1948年5月15日（农历四月初七），永高学生人人到湖雷邮电所汇款去龙岩，邮电所伪所长自恃有国民党政府作后盾，一贯态度傲慢，此日，见学生汇寄的全是面额小的钞票，又怕小票即将被市场拒用，不耐烦清点，竞说小票不能汇兑，学生据理辩驳，伪所长恼羞成怒，不仅破口辱骂学生，还动手撕毁学生胸章。当天傍晚，学生会发动四五十个力气大的同学，去邮电所找伪所长，伪所长托词不敢出见，暗地里派职员熊××求校长熊耀球出面和解。5月18日上午（农历四月初十湖雷圩天），在校长陪伴下，伪所长双手挽着两串斗样大的鞭炮，来到学校鸣放，表示向学生赔礼道歉，同时，又把小票收汇。

伪所长漫步经过老街和新街时，一反平时姿态，面目无光，低头不语的狼狈相，满街赴圩的群众见了莫不拍手称快。

(4)与当地恶霸赖翠山斗智斗勇

此为最大一次学潮，势头大，时间长，斗争反复，影响更深远。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1948年6月10日（农历五月初四日）过端阳节放假，永高学生张建康和他就读于寄设在永高内的丰田初中的弟弟张建平一起回家过节，当然回家心切，选择近路，从杨梅乾去前坊家，不意当通过溪唇赖翠山的李子园旁边的大路时，竟遭遇看守李园的狗腿无理阻拦，双方发生争执，一方认为是大路就要过，一方认为路旁是李园，不准学生通过。狗腿见拦不住，竞动手打人，小弟弟张建平被打得脸青鼻紫，鼻血直淌，混身泥巴。端阳节后几日，学生返校，张把弟弟被打事件的经过报告学生会，学生会认为大路不准人通过是无理的路霸行为，狗腿仗势打人，必须找狗腿算帐，“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把狗腿扭送镇公所处理。镇公所人员不敢受理，闻讯跑个精光。

赖翠山得知上述事情后，自恃他是湖雷乡民代表会主席，又是当地赖氏大姓的绅士，是响噹噹的人物。认为永高学生这样做，是“打狗欺主”、“太岁头上动土”。因此，大发淫威，大有要踏平整个永高之势，一下就印制大量的《快邮代电》，发往全省全国各地。代电中极尽捏造与歪曲事实之能事，毁坏永高声誉。

学生会见了《快邮代电》，十分气愤，认为永高是永定最高学府，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她的声誉应受全县人民特别是学生本身的坚决爱护。因此，决定发动“护校运动”。于6月20日星期天下午，动员永高和丰田初中两校共二百多名学生，整队上街，游行示威。“护校运动”大幅横标先行，随后初中生人手一面红绿纸制的三角旗，高中生用童子军棍擎自制大幅标语（有些是特制的硬木棍）。示威队伍浩浩荡荡，从学校开出，从新街游到老街，兜过镇公所门口，又回到新街。一路上高唱《义勇军进行曲》，呼口号“打倒破坏永高声誉的赖翠山”、“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奸商”！标语贴满街，又在街头演说，揭露赖翠山发《快邮代电》是破坏永高声誉的罪行。说明学生发起护校运动是正义行动。

当地农民闻讯拥上街头围观，知道永高护校运动的实质后，向我们告密：“赖翠山在老街溪唇××商店三楼搓麻将”。学生会干部闻讯带头走上该店三楼，把赖翠山押下。学生会考虑防止狗腿子殴打学生，趁动乱劫走其主人，因此，赖翠山一出店门，就置其在高中生的木棒包围圈中，并宣布“为防止有人乘机殴打赖翠山，不准外人接近木棒圈”。当时，赖的狗腿子混在人群中本想夺救其主人，但见他的主人在木棒包围圈中，怕其主人被乱棒打死，只得无可奈何的不敢妄动。

赖翠山乖乖的被学生押到新街，走上用桌子铺搭的临时斗争台，他脸色苍白，手脚颤抖，声调低沉，继继续续的向街头群众作检讨，低头承认他发《快邮代电》是破坏永高声誉的罪行。此举，大伸人民正气，大灭封建恶霸的威风。

“护校运动”深得校内教职工的赞赏，也得到校外社会教育界、工商界的好评。当地农民说得更神，说抓赖翠山当众反省是人民革命行动。

但是，赖翠山并不以此失败而终止向学生的反扑。不几天，他变换手法，去县伪政府司法处告状，企图利用反动统治工具把学生运动扼杀。司法处的传票送来永高时，也引起同学一些震动，认为事情升级了，闹大了，麻烦了。熟识旧官场的同学说，要给送传票人以“草鞋钱”，好相招待。但学生会冷静分析，认为这也是斗争的一种手法，不能沿用旧习做法，应采用革命手段处理。因此，决定不听上述老一套的做法，倒叫传票人到学生会来谈话。果然这一着叫送传票人怕得要死，恳求他的好友学校的炊事员熊××为他说情，再三说明他是司法处的下人，为了吃饭，法官叫他送传票，他不得不来的苦衷。此后，司法处也没有再送传票来了。

赖翠山见用“司法处”的洋办法无效，最后只好用惯用的土霸伎俩，叫他豢养的狗腿们上街扬言：“凡永高的学生和老师，胆敢上街的，就殴打”。同学们深知这些狗腿是群无赖，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果真有十多天，师生们不敢上街。

学生会研究，认为同学们日用文具和生活用品，件件需要上街购买，长期不上街，不是办法。认为狗腿子的扬言，是一种恐吓，必须击破，击破的办法是“文来文抵，武来武挡”。一日下午，便组织身强体壮、个子高的张信昌、苏兰昌等三十人为武工队，三人一组，分十个组，组与组相距二十米，陆续上街，随后便是全体高中生。知道狗腿中有带枪的，我们同学也有两枝手枪，准备对着干。狗腿子胆敢开枪，我们出奇不意也准备还击。有同学说，事情闹大了，准备上山找游击队去。我们如此组织上街，结果证实，狗腿的扬言完全是纸老虎。

事后据说，当时一狗腿见第一组高中生上街时，本想下手殴打，正在邀帮凶，却又见第二组高中生、第三组高中生……又来了，最后来了全体高中生，他吓破了胆，庆幸自己没先动手。自此以后，永高师生上街，畅行无阻。

(5)闹刘山桥文具店

1948年9月，开学伊始，许多同学到桥头刘山桥文具店购买文具，大票给他，找回许多零星小票，第二圩，用此小票再去购买，他却拒收了，同学们非常气愤。这些情况反映到学生会，学生会当然同情同学们的损失，便把同学们手头的小票由学生会登记统一收起来，共收六、七十万元（约值15斗米），由学生会组织人挑了二担箩担去刘山桥文具店购文具，先把文具清点装好后付钱，决定如果刘山桥胆敢拒收小票，就由准备好的力量，把他整个商店捣毁。没想到，他的伙计只与同学争执几句，刘山桥老板从店后尾跳出来，聪明地叫其伙计收下小票，事情没有闹大。

(6)闹“南美丰”布荘

1948年，国民党政府对教职员工的薪金，拖欠好几个月，七月份工资至十一月才发下来，其中有不少是市面上已拒用的小票，对此，教职员工叫苦连天。学生会同情老师们的苦难，如果本地有银行，非找银行评理不行。这时，恰好学生会准备演戏，要添置舞台布幕，学生会就把有用的大票去换老师手头市面拒用的小票，约共130多万元，学生会用这小票去南美丰布荘买布，同样也是先点清货物后付款。当时，老板看见全是无用的小票，虽不快意，但此时他深知永高学生的利害，只有默默地收下，不敢多言。

(7)反对国民党县党、团书记对学生多收学米的决策

此事发生在1949年3月，从时间上说，永高已迁至县城与原县立初中合并，是永定中学的事了。但闹事的主体，全是原永高的学生，因此把它归于永高学运。后第八点闹警察局的事，同理也归永高学运。

1949年春，永高和县初中合并后，当时政府为了强化“永高”政治管理，特派县党部书记廖可桢和县团部书记陈衍桢两人到校参加领导。廖可桢还担任学生会干部最多的四七春季班的班主任。他们以为永高学生到城内来后，就不敢像在湖雷时那样闹事了，因此他们决定：学生缴给学校的学米从原来的3斗提高至6斗。他们万没料到，高中学生一到校，得知增收学米的决定后，立即酝酿反对强化政治管理抗缴学米。反抗运动迅速得到同学响应，连原来初中学生也一起参加。注册日期到了，却没有一个学生去缴学米注册。学生提出“等我学生会主席李××来，他说缴多少就缴多少”。他们为了把李抓住，学校接受学生不缴学米的注册。

不几天，学生会主席李果真到校，引起学校全体教职员工的震动，而进步的老师和同学却无不为之担心李的安全。莫不一致敦促李要迅速离校，为迷惑当局，下午，李也到办公室假注册，也花钱到黄家祠旁租房外宿，当局为了达到加收学米的目的，以为李果真会来读了，没有马上对李下毒手。李当晚秘密住在江汉年家，第二天一早离开永定城。

李离开永定城，表示弃学革命了，使廖、陈十分惶恐，传卢兆藩、姜学彩到办公厅询问，嘱其写信动员李回校续学，学米一定从优。李当然不会再去读。结果这学期，全校学生没缴一粒学米。廖、陈原想加收学米，反而蚀本了。

(8)闹警察局

1949年5月上旬，警察局一警察×××在汤池里无理抓打正在汤池洗身的永中初中部学生，当即引起在场的学生和群众的谴责，随后，学生会发动一百多学生涌进警察局，要警察局交出抓打学生的警察××，向学生赔礼认错。警察局对于学生的正义要求，表面假装接受，却拖延时间不兑现。

此时，我中国人民解放军已胜利渡江，正乘胜南下。我永定的革命形势也发展迅猛，不少学生已纷纷奔向游击区参加武装斗争。而廖陈之辈，见势不利，已悄悄离校逃亡。随后，学校停止上课，散学了。

六月，永定第一次解放，军管会派干部郭斡、王觉、王辛路、黄炳超、姜辣、姜学彩等六同志接收了学校。此后，永定中学，便是人民自己的中学。

（三）总结评价

纵观上述永高学运，明显特点，斗争矛头始终指向国民党统治机构及其社会基础，具有鲜明的进步性和革命性。形成因素，主要是在全国解放战争形势影响下，人民群众痛恨国统区黑暗腐败，向往共产党解放区光明幸福。学校里有进步老师卢禹昌先生的教育启发和来自下洋侨育初中同学带来的先进思想，永高一群品学兼优的同学接受了先进思想，特别是自1948年春学生会主要负责人与我共产党地下组织县委取得秘密联系后，有党给学生以智慧、胆略和力量，学运开展必然更加蓬勃，更加有声有色，对永定农村革命形势发展起一定的推动作用。

附   记

（一）《回忆永高学运》是一群校友给母校——永定一中建校八十周年校庆的献礼，此文经由校友李锡良领班，卢兆藩、姜学彩等初议后成稿，由李锡良执笔撰写而成的力作。该稿脱笔后，久久未能完成“再次议议”的初衷而赶在校庆盛典前奉送母校。于今，李锡良同学已于2001年4月24日离我们而去了，手稿已无法改动，这便成了千古歉事。为了缅怀李锡良校友，我们只能把他生前留下的《回忆永高学运》手迹奉献给母校——福建省永定第一中学建校九十一周年校庆，以资纪念！

（二）《回忆永高学运》一文中提及的校友名单：

李锡良，男(1926—2001)，离休干部，永定县古竹乡瑶厦村人；

卢兆藩，男，中学（数学科）高级教师，永定县陈东乡榕蛟村人；

姜学彩（又名姜智宏），男，离休干部，永定县抚市镇鹊平村人；

苏兰昌，男，离休干部，永定县陈东乡高丰村人；

江汉年又名江濂，男，军（解放军）转教干部，永定县凤城镇上下巷人。1966年5月18日在“县中教集会”时投井身亡；

张信昌，男，中学教师，永定县高陂镇北山村人；

张建康，男，永定县湖雷镇前坊村人。

福建省立永定高中1947级春季班校友卢兆蕃、姜学彩

                                                            公元2004年5月5日